“心里有话不想和我说?”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像怕惊扰了她。
沈京墨还是没有回音,眼泪却又涌了上来。
她的衣袖都哭湿了,陈君迁垂眸看着她颤抖的肩,心疼不已。
“不想和我说的话,就和它说吧,”他拍了拍背后那棵一人宽的老树,一瘸一拐地慢慢绕到树后,不教她看见,“它会认真听,不会打断你,也不会说给别人。”
他说完就不再出声了。
沉默了片刻,沈京墨吸吸鼻子,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树下,一只手轻抚上粗糙的树干。
她没有立即开口,眼泪先于心里话翻涌上来,很快便打湿了她脚下的一小片草地。
直到哭累了,沈京墨才终于肯说话。
她的声音随着下巴一起颤抖,轻到几乎听不见。
“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没有让翠仪在家中等我,要是我让她陪我一起去学堂,或者……或者我和她一起留在家里,她也许就不会死了……”
她会和她一起被山匪抓到山寨里去,会和她一起想办法逃走,会和她们十六个人一样平平安安地下山,收到表彰和赞扬。
之前几日,她努力避开东屋,尽量不去回想屋中那血腥残忍的一幕,可今日看到告示和随之而来的赏赐时,她却再也无法阻止自己去回想。
这几日她夜夜梦魇,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梦回出事之前,上一刻翠仪还在说着要悄悄给林陌然准备生辰礼物,下一刻,她却苍白地躺在一地血泊里。
然后她会梦到雁鸣山那一夜的火和遍地焦尸。
她每每被这一幕惊醒,后半夜便再难以入眠,唯有盯着布帘那头陈君迁模糊的影子,才能稍觉慰藉。
她总在想,倘若当初她做了不一样的决定,说了不一样的话,或者她能跑得再快一点,是不是结局就会有所不同。
还有林婶。
回家后她身上有伤,一直无法出门,再加上心中有愧,不知该如何面对翠仪的家人,所以迟迟没有去林家探望。
可直到前几日她才偶然得知,林婶在山匪进村那日,就被杀死了。
而原因,竟然是几个月前在饮马河边为了护她,动手打了萧景垣那个恶霸!
两条人命,两个与她熟识的人,全都因为和她走得近而死。
都是她的错。
全都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我,你们都不会死……”
这些话她在心里憋了好多天。
有时她怔怔地看着陈君迁,眼前却会无端出现他也一身是血地倒在她面前的画面。
或许她真的是个连金龙王都无法保佑的不祥之人,所以凡是亲近她的人,才会都落得一样悲惨的下场。
她又开始感到后怕——这次跳崖陈君迁虽保住了性命,可万一还有下次呢?
她好怕有朝一日她会害死他。
可他有伤在身,她不敢把这些话说给他听,免得他与她一起烦心。
所以她就只能把心事埋在心底,成为午夜梦回时难以化解的心结。
好在眼前的老树不会说话,沈京墨一面流泪,一面把这些日来压在心底的话统统说了个遍后,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好想找个肩膀靠一靠。
于是她张开双臂,轻轻把脸贴在了老树的树皮上。
合眼,两行清泪疲惫地落下。
听不见她的喃喃低语,陈君迁缓缓转过了身来,面对着眼前的老树。
清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掩盖住了他向前挪动的脚步声。
他轻环住半圈树干,将一侧肩头抵在了树上。
他在心中默道,她不会害死他。
他还会陪她度过很多很多天。
初秋的风带着花果清甜吹近又走远,沈京墨在树下静静站了小半天。
眼泪就要流尽时,她听见陈君迁问,想不想听他说说话。
她没应声,也没拒绝。
陈君迁猜这是默许的意思。
他站在原地,隔着树轻轻开口。
“我做县令三年多,虽然没办过多少大案,但寻常小案经我手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么多案子里,没有一件,是错在其他受害之人的。”
沈京墨一怔。
“你所做的,不过是和好友在家中相聚,不想劳烦她与你一起顶着烈日往返两处,才让她在家中等你。这些决定不会伤害任何人。倘若没有萧景垣,没有罗三,没有雁鸣山的那些人,她就不会死。没有人会死。
“如果你说柳翠仪和林婶的死都该怪在你头上,那那些真正的行凶之人,难道反而无罪么?”
陈君迁问完,沈京墨久久没有做出反应。
他也愿意给她思考的时间,顿了一顿,提议:“这次的案子已审清,五日后当街处置三个土匪和萧景垣。你,要不要去看看?”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