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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致仕颐养了。

  赵音仪扶着冬霜的手,脚步虚浮地出了御书房。

  她愣愣地抬头,望着无穷无尽的殿顶,头一回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她帮云荷脱身,是不是真的错了?——

  开了春,江州城渐渐暖和起来。

  姑娘媳妇儿们也不再窝房里烤火,都乐得出来逛一逛,是以今日计云舒的脂粉铺子里,生意格外好。

  “许娘子,梳头的桂花油没了,烦你帮我去后头库房里取些出来。”

  郁春岚再一次接过客人递来的银钱,朝里间的许娘子喊道。

  “欸!来了。”

  不多时,赵娘子取了一篮子桂花油出来,计云舒忙接过一一摆好。

  “娘子,睿哥儿这几日的功课如何?”她寒暄道。

  提到睿哥儿,许娘子眉眼间满是悦意。

  “好着呢,昨儿散学回来说夫子又夸他了,还说什么论语里头有几句话他不明白,今儿晚上等叶先生回来了要去求他指点。”

  叶先生便是姚文卿,养了近半年,他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

  有一日他在街上替人写信时,被浮梁县有名的大户钱员外注意到了。

  在交谈中得知他中过进士后,钱员外两眼放光,说要以每月十两的束脩请他进自家的私塾教他的独子。

  姚文卿正苦恼着自己写信挣得三瓜俩枣拖计云舒二人的后腿,眼下这样一桩好事送上门来,他岂有不应的道理?

  莫说一个学生,便是十个二十个他也教得。

  于是白日里他便在钱员外府里教书,夜里才会回来歇息。

  计云舒笑道:“成啊!昨儿叶渔回来还说那钱员外的儿子着实顽劣不堪,不是块读书的料,咱们聪明又勤奋的睿哥儿去寻他指教,他定然乐得合不拢嘴了!”

  计云舒拍马屁,将许娘子逗得开怀大笑。

  “青玉啊青玉,你这小嘴怕不是抹了蜜罢……”

  二人正笑着,冷不丁听见一声尖细的呵斥。

  “由不得你!银子我都收了,你不嫁也得嫁!”

  计云舒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鼠灰色葛布裙的妇人手里挎着个篮子,正恶狠狠地掐着一个姑娘的胳膊。

  那姑娘瞧着十八九岁,身上穿的衣裳不同于那妇人的崭新齐整,老旧的布料洗得几近发白,下摆处还耷拉着开了缝的线头。

  许娘子顺着计云舒的视线瞧去,狠狠蹙眉:“黑了心肝的!也不怕遭报应!”

  听见她的啐骂,计云舒转头问她:“娘子,你认得她们?”

  许娘子瘪了瘪嘴:“自然认得。”

  “那姑娘叫小蝶,是个苦命的,亲娘死得早,他爹便给她娶了个后娘,还生了个儿子。”

  “旁边儿那个掐她的便是她后娘何金花,小蝶他爹死后,她收了恒通当铺赵员外的五十两银子,便着急忙慌地要把小蝶送去做妾。”

  “那赵员外五十来岁的人了,是个色中恶鬼,略瞧见个平头整脸的丫头就不肯放手,前前后后都娶了十房姨娘了!你说说,跟个这样的人哪有什么盼头?”

  赵娘子边说边用手比了个十字,目露鄙夷。

  也正是瞧了小蝶摊上这么个后娘,她便下定决心,决不让她睿哥儿也同小蝶一样。

  计云舒眉头紧缩,悲悯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个胳膊被掐得青紫,也倔强地不肯流泪的姑娘身上。

  那妇人恶狠狠地瞪了小蝶一眼,而后拿起挑好的桂花油到柜前付了钱,将她蛮横地扯走了。

  “欸!发什么愣呢,将账本拿给我。”

  郁春岚见计云舒瞅着人群发呆,不满地唤她。

  计云舒忙从母女二人的背影上收回目光,进里间翻找账本去了。

  过了几天,计云舒惦记着小蝶的状况,又朝许娘子打听。

  许娘子叹道:“唉,听说是定了今日过门的日子,估摸着喜轿还得从咱们铺子前过呢。”

  “今日?”

  计云舒愕然,这日子也太赶了些罢?

  正叹着呢,外头恰巧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声响还越来越大。

  计云舒和赵娘子出来一瞧,只见不远处的街上围了许多人,女子的呐喊声断断续续地从人群中传出。

  二人挤进去一瞧,立时惊诧住。

  “小蝶姑娘?”

  许娘子惊唤出声,忙问身旁的熟悉的妇人:“张婶子,这是怎么了?”

  那张婶子叹了句造孽,低声对赵娘子道:“小蝶后娘不是今日将小蝶嫁给赵员外做小妾么?结果轿子刚到赵府后门,小蝶便踹翻轿夫跑了,这不,被赵员外带着人给抓住了。”

  计云舒离得近,将张婶子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内心不免对小蝶的勇敢生出几分赞许。

  小蝶被赵府的丫鬟压跪在地上,发髻松散,身上的喜服因她剧烈的挣扎泛起褶皱,裙摆也脏兮兮的,唯有一双坚毅的眸子格外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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