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屏风后看过男方的举止谈吐,若是心仪,便还会有一场单独会面,叫二人面对面做个了解;若是未看上,便可挥挥手,叫男方打道回府了。
“章阁老。”龚侍郎朝向章凌之,浑厚的声音难掩笑意:“若不介意,还可到府内凉亭小座,稍事歇息,再行回府吧。”
“轰隆隆”!
冬宁只感觉晴天霹雳,挣着眼,僵在了与原地。
章凌之只淡淡一笑,并无不可,从桌边起身,“那就有劳了。”
夏日午后的暖风,最是熏人。
八角亭立于荷塘中,夏风拂过,带出幽幽清香。
龚怜音坐在栏杆边,扭过身子,去看那一丛丛翻飞的荷叶。
她轻倚着栏杆,下巴抵在手背上,细腰纤薄,似一片轻盈的芦苇,脚边的桃红纱裙随风轻荡。杏眼低垂,神游四方,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身后的台阶传来交错的脚步声,少女身子一颤,从栏杆处直起点腰,想回头,却又情怯。
一旁的蒲玲瞄一眼身形高拔的男人,手拍拍她肩,“小姐,有人来了。”
龚怜音捏着纨扇的象牙柄,缓缓转过身,抬头迎去。
方才隔着屏风瞧不真切的,现在都清清楚楚地展现在眼前。
来人一身天青如意纹圆领袍,腰间革带勾勒出身姿挺括,玉面鹤形,凤眼濯濯。看她的眼神直白,不带侵犯,却又总叫人瞧出几分畏惧。可又因那容颜过于出色,便只好大着胆子迎视。
龚怜音看呆了一瞬,张了张嘴,甚至忘了起身行礼。
“龚二小姐。”章凌之端肃了容止,向她拱手。
她这才一抖,情知自己失礼,慌忙站起,福一福身子,“小女……见……见过章大人……”她垂着头,压根儿不敢看他,本就粉嫩的脸颊更是绯红如云,懊悔地闭了闭眼。
真是的,说个话都能磕巴,丢死人了……
章凌之打量一眼浑身羞红的少女,只淡淡道:“令尊邀我在府上观览,若姑娘不弃,可否为在下引路?”
“当然……当然。”她又卷着舌头应下,生怕说晚了一步。
蒲玲见她这样,拼命把笑意憋回肚子里。
夏日的亭子,荷香燥热,龚怜音垂着头,只觉脖子上落下一道冰凉凉的寒意。
她悠悠抬眸,目光对上章凌之旁随行的小丫鬟,苦着一张脸,满目幽怨地看着她。
龚怜音蹙了蹙眉,只觉那丫鬟相貌明媚太过,对于一个下人来说属实过于张扬。
二人出了凉亭,在园中缓步并行,冬宁和蒲玲就跟在后面,看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冬宁脚步倒腾得飞快,恨不能贴章凌之后背上,去听他们在讲些什么。
“哎,妹妹莫急。”蒲玲将她拉住,扯着脖子看一眼自家小姐,不知那章大人又说了什么,她帕子掩住嘴,低头莞尔。只从个娇俏背影,都能瞧出她那快要漫溢的欢欣。
“就放他们自去说话好了,咱们跟远点便是。”
冬宁被迫放缓了脚步,恨恨盯着前面那两道并肩的身影。别说,这么远瞧过去,还真是一对璧人,任谁看了都要惊呼一声般配。
那龚小姐十九芳龄,恍若刚成熟的鲜桃儿,水嫩的肌骨,却又处处是韵致。
确实比自己瞧着要更般配些。
冬宁扯着手中的绣帕,左右揉搓,几乎快要将它撕烂。
这桩亲事,眼看得就要成了!就是自己后面想要撒泼,都挑不出龚小姐什么毛病,娇颜玉靥、知书达理、娴静文雅……连自个儿都说不出她什么不好。
扁扁嘴,眼泪不争气地就要流了出来。
她暗自咬牙,一个糟糕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
“不知妹妹怎么称呼呐?”
蒲玲忽然寒暄,她忙眨眨眼,忍回就要夺眶而出的泪花,“唔……茯苓……”
“呀!”她怪叫,“连咱俩的名字都有缘!我叫蒲玲,你听听,名字多像啊?”说完嘻嘻笑两声,“要不怎么说,你家大人和我家小姐,能成一对呢?”她手肘捅捅冬宁的胳膊,“瞧瞧他俩,多般配呐?才子佳人,我看了心里都高兴。”
“是啊……”冬宁挤出一个笑,帕子按一按眼角未干的泪花,“我也替我家主子高兴呢,就是可惜了你家小姐……”
她忽而不说话了,做出一副失言的模样,震悚地瞪起眼珠子,“啊……我是说……他们真的是天作之合,再般配没有了!”
蒲玲顿住了脚,见她神情很不对劲,拽住她的胳膊,“妹妹可是哭了?究竟怎么回事?什么叫可惜了我家小姐?你把话说清楚!”
“没可惜……不可惜……我……我瞎说呢,你刚刚听错了。”冬宁慌乱地躲避她追击的眼神。
她越是如此,蒲玲越是觉出不对劲来,一双细弱的手臂紧紧钳住她,“我不管!你今天必须给我把话说清楚!事关我家小姐的终身幸福,你务必要摸着良心说话!”
后面两个“丫鬟”拉扯不清,前面隐隐约约,又传来龚怜音的娇笑声。她越贴越近,就要差一头栽倒进章凌之的怀里。
冬宁腮帮子都快咬碎了。
个老古板!平常总板个脸对着自己,没想到哄起小姑娘来,还一套一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