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久阅书库>书库>历史军事>三国:枭雄独白> 第172章 朱恒篇——剑啸江东

第172章 朱恒篇——剑啸江东

魏军,黑云压城,其锋直指皖城、石亭,欲一举突破我江防。

  殿堂之上,气氛凝重如铁。孙权面沉似水,群臣或默然,或面带忧色。陆逊作为大都督,眉头紧锁,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推演着敌我态势。我凝视着那标注着“曹休主力”的硕大箭头,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胸中剧烈冲撞。不能再等!我霍然起身,甲叶铿然作响,打破了压抑的沉寂。

  “主公!大都督!”我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曹休此来,骄矜轻敌,视我江东无人!其大军深入险地,辎重粮草,必蜿蜒于夹石、挂车狭窄山路之间!此乃天授其颈于我刀下!末将不才,请予精兵五千!不需大军接应,只消借山势之险,疾趋断其归路!扼守要隘,纵有十万之众,亦成瓮中之鳖!彼时大都督挥军正面击之,曹休必为齑粉!”

  这计划如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殿中嗡然。陆逊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灼灼地盯在我脸上,仿佛要穿透甲胄,看清我肺腑之中的胆魄与决心。他猛地一拍案几,霍然站起,朗声道:“妙!子烈此计,胆大包天,直击要害!五千精兵,扼其咽喉,曹休纵有十万大军,亦成无根飘萍!此乃绝杀之局!可行!大可行!”他素来沉稳的脸上,竟也因这险绝之策而泛起激动的红潮。

  然而,高踞主位的孙权,脸色却在陆逊的赞许声中变得更加沉凝。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激动难抑的陆逊,最终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顾虑,更有一种帝王对“弄险”本能的深深忌惮。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朱桓!五千精兵,深入敌后,断十万大军归路?此非弄险,直是赴死!曹休非庸才,岂会无备?一旦有失,五千健儿葬身绝地,更动摇全局!孤岂能因汝一时血勇,而掷国家儿郎性命于危崖?此计过于行险,断不可用!休得再言!”

  “主公!”我急呼出声,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坠冰窟。陆逊脸上的激赏瞬间凝固,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我看着主公那不容置辩的眼神,看着殿内诸公或摇头或庆幸的神情,胸中那柄刚刚被陆逊点燃、指向曹休咽喉的利剑,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生生折断!又是这样!建安二十四年的初阵,我手中剑只为固守;章武二年的夷陵,我心中剑欲指巴蜀而不得;今日石亭,这柄能断十万魏军生路的奇谋之剑,竟再次被“不可弄险”四字生生折断!一股夹杂着悲愤、不甘与巨大失落的寒意,比濡须口的雪更冷,瞬间浸透四肢百骸。我握剑的手在袖中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江东之剑,为何总是……不得出鞘?

  嘉禾六年的春天来得迟缓而阴郁。窗外本该明媚的春光,透过病榻前蒙尘的窗棂,只落下几道惨淡无力的光柱,在冰冷的地砖上缓缓移动。浓重的药味弥漫在房内每一个角落,挥之不去,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疼痛,每一次咳嗽都像要将残存的最后一点力气榨干。这副曾于濡须口风雪中挺立、于万军阵前叱咤的躯体,如今被沉疴牢牢钉在这方寸病榻之上,沉重得连翻个身都需耗尽心力。

  侍从小心翼翼地捧来汤药,碗沿滚烫。我勉强支撑起半边身子,药汁苦涩得难以下咽,却不得不强忍着灌下。刚躺下喘息,老管家蹑手蹑脚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刻意挤出的、想冲淡这满室病气的笑容,低声禀报:“将军,辽东……有捷报传来了!公孙渊那贼子,授首了!陛下龙心大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辽东……公孙渊授首?这消息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我混沌的意识之潭,激起几圈微澜,旋即又迅速沉没,归于一片更深的死寂。我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辽东……多么遥远的地方。那里也曾燃起烽烟,也曾有建功立业的可能吧?可如今,这一切与我何干?那些金戈铁马,那些运筹帷幄,那些曾在濡须口风雪中燃烧、在石亭殿堂上被生生扼断的壮志豪情……此刻回想起来,竟如隔世云烟,又似一场大梦初醒,徒留满室药香与这具油尽灯枯的残躯。

  功业?功业……我朱桓一生,从建安二十四年的濡须初雪,到黄武七年的石亭谏策,几度欲挥剑破局,几度锋芒或挫于强敌,或折于庙堂。纵有濡须坞下那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如今思之,竟也如镜花水月,在这沉沉的病榻前显得如此虚幻、如此……轻飘。一生戎马倥偬,刀头舔血,辗转于江风寒水之间,所求究竟为何?这满身的伤疤,这耗尽的心血,最终又换来了什么?是这缠绵病榻的结局,是这满室挥之不去的苦涩药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肢百骸汹涌而至,瞬间将我吞没。那些曾经支撑着我、灼烧着我的滚烫之物,此刻竟如流沙般从指缝中无可挽回地逝去,只余下这无边无际的……空响。

  意识在无边的疲惫与冰冷的空虚中浮沉,像江上即将散尽的薄雾。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床榻边,那柄伴我半生的佩剑静静倚在案几旁。剑鞘乌沉,已不复当年光鲜,上面深深浅浅的划痕,是濡须口的箭雨,是冲锋时的碰撞,是岁月无声的刻刀。它曾是我肢体的延伸,是我意志的具现,是寒夜中紧握的勇气,是阵前挥斥的锋芒。

  我竭力想抬起手,再抚摸一下那熟悉的鲨鱼皮剑柄,感受它曾赋予我的力量与温度。然而,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水,仅有的力气只够指尖微微抽搐了一下。一丝自嘲的苦笑无声地爬上嘴角。朱桓啊朱桓,纵有斩将夺旗之勇,运筹帷幄之智,此刻竟连触碰一下自己的剑,都成了奢望么?

  胸中最后一点温热的气息,似乎也随着这徒劳的尝试而彻底耗尽。最后一丝维系着残躯与尘世的力道,悄然抽离。那只曾握剑破敌、挥斥方遒的手,终究无力地垂落。指尖划过冰冷的空气,轻轻带倒了倚在案边的佩剑。

  “铛啷——!”

  一声清越而冰冷的金属撞击声,骤然撕裂了满室的药味与死寂。长剑跌落尘埃,砸在那惨淡如水的月光之上,瞬间将那片清冷的银辉击得粉碎。碎银般的光点迸溅开来,在冰冷的地砖上无助地跳动、闪烁,如同我一生戎马倥偬中,那些或耀眼、或黯淡、或终成泡影的壮志豪情,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零落一地,归于永恒的沉寂。

  黑暗温柔而彻底地笼罩下来,再无风雪,再无鼓角,亦无那庙堂之上令人窒息的叹息。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