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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斥了,然而他浑然不觉,只道,“药在哪?拿来!我给你上!”

  挨了批评的太后老老实实交出药膏,梁道玄一打开,果然味道冲鼻,但还是忍不住瞪妹妹一样,拆开绷布,一看紫红肿胀的手心,更是心疼不已,执玉抹小心翼翼挖出一团深褐色药膏,涂在梁珞迦的掌心上。

  只涂还不够,他还要念叨:

  “以后生气了就摔东西,顺手好拿的玩意儿不有的是么?就这个茶盏,摔下去声又脆又响,你想以威势压人,这不正好?再不济还有堆着的书呢,一巴掌扫下去,噼里啪啦,声不大但侮辱性极强,难道不都比你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强?”

  说着他又抬头瞪看一样,继续低头专注,动作轻柔,可嘴上却是不饶人:

  “当了这么些年太后,发个脾气都不会,还要哥哥来教,你当了什么劲儿啊?你儿子我外甥又是你亲生的,你又没有忌讳,拿着禁内与他的安危说事儿,就算你劈头盖脸给茶水扬那些人脸上,都不会有人说你的不是。结果你可好,啪一下子,自己给自己打成这样,我还好是活着,要是死了下阴曹地府知道这情况,还不再死一回?”

  梁道玄嘴碎起来还是有些脾气的,可梁珞迦却一点不恼,反倒有种稀奇惊异的温柔,她从来不知被亲人关切竟是这样的万般温煦绵柔涌上心头……仿佛幼年自己那颗希冀关怀疼爱的心回到这一刻本早已冰冷多年的胸膛,再次扑通扑通,跳得悲伤又欢快。

  闻融敦厚的梁道玄也有因亲情而急之所疾的时候,他自己起先没有感觉,还在借此机会教育妹妹要学会爱惜自己,谁知眼前一滴水渍忽然显现在太后衣袖绵密的锦缎之上,他才恍然抬头,只见妹妹梁珞迦红着眼,早已泪水涟涟。

  “哥哥错了!”梁道玄道歉的速度比那天他要死的速度快得多,“不说了不说了,往后别这样关心则乱就是,我活蹦乱跳的,好得很。听民间有说法,中了状元后,那命格就不归阴曹判命司管,而是天上文昌帝君管了,六部都不能随便跨部门执法,你好好安心就是。”

  这话没有头绪,但却匪夷所思得有趣,梁珞迦带着眼泪笑出了声。

  “好了,是哥哥不好。”梁道玄再接再厉。

  “我就说那药味儿大,熏得。”梁珞迦很少这般直露软弱,有些不大好意思,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又为了找补,调侃道,“哥哥这么会哄人,怪不得哄得未来嫂子肯下楼来接那朵状元红。”

  “答应人家了嘛……”这回轮到梁道玄不好意思了,他当时头脑一热,觉得自己信守诺言很是风光,回头发现竟然人人见了他都讲,虽不后悔再来一次还敢,但怎么都有点脸皮发热发胀,“柯小姐等我那么久,青春绮丽大好时光,我也不能辜负她啊……”

  “你们成亲,我要和霖儿送一份厚礼。”这回梁珞迦正经起来,除去儿子和命途多舛的继女,哥哥是第三个她由衷希望幸福的人,“哥哥本应占尽人间风光,却让宵小钻了空子,我若不补偿一二,旁人也要说我这个太后薄情寡恩,哥哥你先别急着拒绝,这件事我有细细想过。新科进士大多定了去处,唯独你尚无定论,这事儿倒不怪政事堂,你按规矩进了翰林院,他们难道还敢使唤你打下手抄抄写写不成?我得想办法,用这礼物催他们一催。”

  “你想逼他们择选一个与我外戚身份能合得上的位置?”梁道玄当即明白妹妹的考量,心中感动,但也有所顾虑,“这些日子在期集所,除了遇刺一事,关于来日我也想了许多。翰林院本是我应去历练的地方,可因皇舅一层身份,一来自微末做起,要让同侪与上司惴惴,二来……你觉得政事堂那些人,会愿意我天天在他们衙门外候着么?”

  梁珞迦苦笑摇头。

  “这就是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外放。”

  此话一出,梁珞迦当即色变,急着就要开口,梁道玄伸手按住她肩膀轻轻拍打几下,继续说道:“可偏偏我又连中三元,假如政事堂商议后我真外放出去,人言可畏,旁人就会议论是否这些位高权重之人嫉贤妒能,容不下才德之辈?他们是必然会不陷自己于不义的。”

  兄长一席话说完,梁珞迦也很是震惊,她竟然开始替政事堂那些人担心起来,这比她所思情况复杂许多,不过还有个选择,她也不是没有想到……

  然而两个人的对话,却叫一声清脆透亮的童声打断,紧接着,姜霖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冲进仪英殿内殿,扑进梁道玄怀中,开始哇哇大哭。

  哄孩子是梁道玄除了考试以外第二个拿手好戏,但这次,姜霖似乎铁了心给这一个月的量哭个痛快,是怎么言语相劝也逗弄抚慰都没有用,哭声像要给殿顶掀开,揪着梁道玄衣襟,怎么都不肯松开。

  梁珞迦无奈,看兄长竟也红了眼眶,她酸涩又触动。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都了然于心:梁道玄是不大可能外任的了,至少皇帝小的时候这条路走不通。

  姜霖于宫中其实分外孤独,他天性好乐开朗,纵然梁珞迦体贴入微悉心抚育,如若没有梁道玄的陪伴和引导,他不会在压抑的宫中度过一个足够心神丰沛的童年。也正是因此,姜霖的童年和成长已然是离不开自己的舅舅了。

  其实原本梁珞迦也希望洛王姜熙多多陪伴自己的侄子,没的好像她可以拉着哥哥亲近儿子,却捂着不许叔叔体贴教导。

  然而姜熙十分注意声誉,只是多送些孩童所需之书籍物品,日月问候关怀,却极少入宫探望。

  可以理解他的选择,比他年纪还小一岁的寡嫂住在宫里带孩子,他一趟趟往仪英殿钻,二人必然都是无有瓜葛的,可若是落入小人口中,说出来便是瓜田李下。

  梁珞迦晓得他的苦心,也并不强逼他亲近儿子,听说姜熙在封地也常常骑马出游涉猎,她便想着孩子再长大些,可以在习武马术上向叔叔讨教一二,也算全了先帝的心意。

  可如今,梁道玄这样疼爱外甥,别说孩子,要把他支走三年五载,他怕是都要泪雨连连。

  如此,梁道玄的第一个官职,仿佛成了无解的难事,没有两全的办法。

  第46章 再拨疑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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