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哟。”顾承砚把怀表放在桌上了,那表盖里头刻的字在灯光下闪着暖乎乎的光,“我明天就得去南京见实业部的周次长喽。周次长上个月就讲了,要查上海商界通敌的案子呢。”他稍微停了停,“您寻思寻思,要是周次长晓得巡捕房连份特务名单都不敢接……”
刘探长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最后还是把名单给塞到抽屉里去了:“后半夜我派两个兄弟在商会门口溜达溜达,要是出了啥事儿……”
“出了事我来扛着。”顾承砚捡起怀表,表壳上还留着刘探长手心的温度呢,“可要是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到……”
这时候啊,账房外面的梆子声已经敲过三更了。
顾承砚把窗户推开,河风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就灌进来了,还夹杂着从远处飘来的煤焦味儿,那是工厂区的方向呢。
他掏出怀表瞅了一眼,十点五十分。
“若雪。”他一转身,就看到苏若雪正在用丝帕擦账桌上的血迹呢,“设备已经装了三船了,老陈派了护卫跟着。剩下的……”
“剩下的我盯着就成。”苏若雪把沾了血的丝帕揉成个团儿,扔到炭炉里去了,“你去码头瞅瞅,可别让那些船老大们耍滑头。”她冷不丁地拉住他的手腕,那指甲又尖又凉,“记得戴上我缝的护腕,夜里凉飕飕的。”顾承砚低下头,瞧见自己手腕上缠着的月白棉帕。
那针脚歪七扭八的,这可是苏若雪昨儿个夜里赶着做出来的呢。
他一下子反手握住苏若雪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亲了一下,说:“天一亮,我就回来。”
等他走出账房的时候,月亮都已经快落到屋檐下面去了。
老远的地方传来更夫的喊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声音还没完全消失呢,就听到工厂区那边传来一声狗叫,紧接着就是铁器碰在一起那种清脆的响声。
顾承砚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回头朝着苏若雪待着的账房那边看过去。
那窗户纸上,苏若雪的影子被油灯照得长长的,就像一面竖起来的旗子似的。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刚没了,突然从远处传来玻璃碎掉的那种清脆响声。
顾承砚的手指在怀表上猛地一用力,表盖“咔”的一下就弹开了。
一看,十一点十七分了,离北上就剩下六个小时了。
这玻璃碎掉的声音就像一根银针一样,“嗖”的一下就把午夜的安静给扎破了。
顾承砚的指尖在怀表上又紧了紧,表盖里面刻着的“承砚若雪”那几个字,硌得他的手心生疼。
这怀表啊,是他和苏若雪上个月在城隍庙求来的平安表呢,本来想着能保佑这趟北上顺顺利利的,没想到现在倒成了最扎心的提醒了。
“是商会后门的橱窗啊!”老陈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进来,他腰上别着的驳壳枪还带着体温呢,“刚刚派去码头的小六子才传信儿过来,苏州河第三号栈房也着火了!”
顾承砚的瞳孔一下子缩得跟针尖似的。
他早就料到松本正雄不会轻易罢休,可没想到啊,王会计突然暴毙之后,那家伙立马就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三天前呢,他故意在那个诱饵账户里弄出个“转移设备清单”的破绽,还让巡捕房放出消息说“顾氏今夜要清空仓库”,这就是想把松本正雄这只老狐狸给引出来。
嘿,没想到这狐狸比想象中还急着自断后路呢。
“让陈队长带着护卫队兵分三路。”他把腕上的月白护腕扯下来,塞到老陈手里,“一路去码头,专门往那些空栈房那边引;还有一路守在工厂区,就放火烧那些废料堆就行;剩下的那路人呢……”他抬手朝着城南那废弃的纺织厂指了指,“把人往那个老棉仓带过去。”
老陈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顾少啊,您这‘空巢引雀’的招数,松本那个老鬼子估计得气得在棉絮里把牙都咬碎咯。”说完他转身就要跑,结果又被顾承砚给拽住了,“让小六子在码头放两枪,枪声要大,要让场面看起来很慌乱,不过可别真伤着人。”
“知道了!”老陈穿着皮靴,脚步声把满地的月光都给踩碎了,眨眼的工夫就跑得没影了。
顾承砚转身就往账房跑,刚跑到门口,就看见苏若雪抱着个檀木匣子冲了出来。
她的发簪歪到了耳后,额角上沾着炭灰,这炭灰就是刚刚王会计弄翻的炭炉溅上去的。
匣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契约,最上面还压着一份“民族企业财产保护协议”呢,边角上还能闻到她写字留下的墨香。
“都封好了。”她把木匣子往他怀里一塞,指尖擦过他手背上的茧子,“染坊的账本在夹层里,航运行的抵押契在最底下。”法务老张讲这协议能管三年呢,三年之后……”她一下子停住了,抬起头的时候,眼尾那儿还有没擦干净的血印子,“三年之后啊,咱们再回来自己签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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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砚心里一酸。
他晓得她昨天夜里压根就没睡觉——打从王会计咽气的那一刻起,她就坐在账桌子前面了,那算盘珠子拨得呀,比打更的梆子声还急呢。
这时候,木匣子上还留着她手心的温度呢,就连最边边角角的封条都是她亲手糊上去的,那浆糊里还掺了朱砂,红得就像一团咋也烧不完的火似的。
“若雪,跟我去码头吧。”顾承砚紧紧地攥着木匣子,“老陈说那些船老大一看到起火了,就都躲在船舱里不敢动了——”
“不去。”苏若雪往后退了小半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我要去巡捕房。刘探长今天早上收了咱们的特务名单,现在也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