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命拿去好了。
想到这里,裴安夏表情逐渐放松,手垂下去,俨然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季衡玉是何其敏锐的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劲,她这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根本就是完全丧失了求生的意志。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季衡玉倏地松开手,不可置信般后退两步,“你想死?”
缠绕在脖子的力度突然松开,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裴安夏弯下腰,艰难地喘着气。
季衡玉只觉得气血一下子冲到头顶,他当即大吼出声:“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宁可死也不愿意对我说点好听话吗?”
裴安夏重重地咳嗽几声,仿佛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似地,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她才抬起头,声音艰涩地对他说:“季衡玉,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季衡玉听闻此言,整个人顿时宛如石化般僵立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字一顿地说道:“行啊,你现在立刻滚出去,我倒是要看看,你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小姐,能过出什么样的日子。”
季衡玉说这话的时候,多少带了点赌气的成分在里面。在他的印象里,裴安夏尚未出阁的时候,即便是庶出,家中也不缺伺候的婢女。
在嫁给他以后,裴安夏享受着官夫人的待遇,更是几乎没怎么吃过苦头。
如今这世道,一个女儿家想要在乱世中生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季衡玉料想用不了多久,裴安夏就会因为吃不了生活的苦,回来找他。
裴安夏听完之后,没有和他争辩,双膝弯曲,规规矩矩地朝他行了个万福礼:“你我十几年的恩怨,在今夜了结。愿郎君如这大好河山,滔滔岌岌风云起①,往后再无苦难,也别再记得我。”
季衡玉看着她那写满决绝的眼神,没来由地感到心慌,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假如他现在不做点什么,很可能会彻底地失前眼前的人。
季衡玉薄唇轻颤,不自觉伸出手,想要抓住裴安夏的手腕,但就在他犹豫的片刻,裴安夏已经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尽管季衡玉手中动作不慢,也只来得及抓到一片衣袖,上好的绸缎滑过掌心,很快消失不见,仅留下微凉的触感。
或许是去意坚决,裴安夏每个步伐都迈得很坚定,甚至没有回头看过,哪怕一眼。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她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了,她不想把最后的时光都浪费在跟季衡玉吵嘴这件事上,也不想让季衡玉看到她枯槁衰败的样子。
——那副模样,实在是太难看了。
值得庆幸的是,经过这段时间,季衡玉的妖丹已经修复到接近九成。接下来只要好好休养,不过度耗费灵力,慢慢地总能恢复到全盛的状态。
她的前半生,都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中,在生命的尾声,裴安夏想要回到初次遇见季衡玉的地方看看,那里不但有优美的景色,更有令她无法割舍的回忆。
思及此,裴安夏就好似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重担,心情陡然变得无比轻松。
眼瞧着她走得如此果断,季衡玉双脚像是被黏在原地,并没有追上去,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弭在夜色中,他仍笔直地站着,脚步不曾移动分毫。
夜已经深了,薛安见他许久没有动静,不由大着胆子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大人,需要小的去将夫人追回来吗?”
他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传入耳朵,季衡玉像是突然被唤回神智,快速眨了下眼睫,“不必,你派几个人远远地跟着她,以免路上出什么意外。”
如今世道不太平,即便走官道,也有可能会碰到流民或劫匪,裴安夏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并不算安全。
薛安心中稍微一想,便领会过来他的意思,飞快地应了声是,随即转身去办差。
待他退下之后,季衡玉独自在凛冽的冷风中站了好一会儿。
等到脖颈、耳朵以及裸露在衣服外的每一块皮肤都被冻得通红,他才意识到裴安夏是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他那颗跃动的心脏忽地变得死寂。
季衡玉终于死心,转头进了内室。
他身上披着的暗紫色大氅此时已经落满雪花,但他却仿佛感受不到寒意,进了屋子的第一时间,不是走到火盆边烤火,而是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季衡玉从怀中取出被他一气之下揉捏成团的纸团,动作慎而又慎地将其展开。
他当时用了极大的力气,以至于纸条被他揉得皱皱巴巴的,即使重新摊开来,上面也布满了折痕,字迹扭曲得难以辨识。
季衡玉聚精会神地端详着面前的纸条,这上面的法子极其阴损。
施术者以心头血作为药引,混以几味珍稀的药材,且至少需要让对方服用两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达到令人心脉耗损,体内灵力暴动的效果,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季衡玉想不明白的是,裴安夏当真有憎恨他到如此地步吗?若非她存心要置他于死地,是绝对不可能用上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法子的。
季衡玉自认对于裴安夏还算是了解,她性格上虽然有些小毛病,跟单纯良善扯不上关系,但也并非奸恶之人。
她想逃离他的身边,定然还有其他办法,不至于一下子就用上这等阴毒的术法。
最让季衡玉感到疑惑的是,他作为受害者,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妖丹非但没有受损,反倒有逐渐好转的趋势。
过去他为了满足裴安夏的心愿,过度透支自己的灵力,后来又在与道长的打斗中不慎重伤,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