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对他的故人敞开了大门。
傅溶跨过城门。很久前,他从这座城门落荒而逃,离开了家园,去往边疆。他以为自己能忘掉伤痛,建功立业。龙骑军大多是良家子出身,与太子紧密捆绑,世居长安。秦愫继位后,对这群太子嫡系赶尽杀绝,当然没有放过他们的家人。
龙骑军原本三万人马,现在只剩下七千人左右。他们每个人,都与秦党有血海深仇。
“杀!”
“杀光逆党!”
“为亲人报仇!”
白色羽鸽横过长空,落到柳章手臂上。
柳章摘下白鸽脚腕系着的红丝带,道:“傅溶成功了。”
杨玉文骑着马,肩扛大刀,笑道:“不到一个时辰,这小子还有点能耐。”
柳章抬起手,白鸽腾跃而起,飞向夜空。三十万大军列队整齐,寒光铁衣,像沉默的山。随着杨玉文一声令下,山流动了起来,朝长安压去。云层间隐动的天雷发出沉闷的咆哮声。大地无形震动。白鸽贯穿了黑夜。
江落一步一步走到宫门前。她浑身是血,身体半妖化,比人形模样高大许多。走起路来地动山摇,青砖碎裂。传递着不详的信号。守门的侍卫仰头望着这尊恐怖的妖怪,紧紧地握住手中兵刃,不敢轻举妄动。江落踩死他们跟踩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她没理会这些微不足道的侍卫,目光越过宫墙,寻找什么。
皇宫之中,最高的建筑不是崇明殿,而是摘星楼。星官常于此处夜观天象测定吉凶。秦愫身着龙袍,孤身一人,立在摘星楼之上。
她的位置和江落差不多高。
两人隔着大半个皇宫,都看见了彼此的存在。
妖王高大巍峨,女帝影子单薄。她们看起来力量悬殊。秦愫却是更体面的那一个。她衣裳干净,头上戴着一支不合身份的蝴蝶簪子。
秦愫遥遥注视着妖王庞大身躯,原来妖是这个模样。
秦愫很少离开长安,没有亲眼见过大妖,只在书上见过,听人说过。人把妖怪描绘得那般狰狞怪诞。如今一观,竟觉平平无奇。兽而已,与山川湖泊,星辰日月,又有何异。秦愫放下七情六欲后,连情仇嫉恨都淡忘了许多,问道:“是你师父让你来杀我吗?”
她声音不大不小,从风中清晰传来。
江落道:“不,是我自己。”
秦愫心下了然,所有疑团,悉数解开。
柳章舍不得让徒弟搅进人间的战局,江落自愿为师父入局。他们之间,并没有嫌隙。
秦愫曾目睹柳章蒙受奇耻大辱。
那样了,柳章也没有杀掉江落,足以证明他留有余情,并不那么清白无辜。
城门已破,傅溶和杨玉文已经杀进来。秦愫与江落的对抗,已输两局,还有最后一局。
黑色雾气从秦愫头顶缓缓升起。大魈吸食了满城新鲜的尸气,暴涨数百倍,形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头,悬停在皇宫正上方。黑色夜空之下,江落与这只鬼气森森的庞然大物对峙。天地变色,狂风大作。江落做好了战斗准备。解决掉它,师父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满城尸鬼怨灵,齐聚大魈一身。
江落拔地而起,冲向天空。耀眼虹光自下而上生长,如擎天支柱。那根细长的虹光长达百余丈,上接苍穹,洞穿云霄。乌云翻滚雷霆怒号。末端尾迹离大地越来越远,最后凝结为一个光点,宛如星辰。光点从天而降,似流星曳尾,撕裂苍穹。
那颗红色的星星异常耀眼。
守城的,攻城的,奔逃的,皆目睹此神迹。天降异象。
星星掉了下来,以惊人的速度坠落,与半空中的大魈撞到一起。长安城亮如白昼。所有人脸上惨白一片,视野暴盲。连战马都在强光的刺激下变得呆傻。
刹那接近永恒,时间凝固。
每个人眼中都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忘记厮杀,忘记战场。白光夺走了全部,万物生灵仿佛都不存在。大街小巷,整个长安城,定格在白光之中,被强悍的力量压迫得喘不过气。他们泪流满面,齐齐放下兵器,跪倒在地。
杨玉文胸口骊珠几乎震碎。痛楚让他保留了一分清醒。
杨玉文屏住呼吸,扯下头顶黑色发带,绑在自己眼睛上。
那不容忽视又不可理喻的强大存在,释放出如此强烈的杀意。白光持续到最亮,杨玉文摸到了自己的鼻血。他们甚至来不及找掩体躲避。此刻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如果死神下达绞杀指令,他们全部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幸好,这恐怖场面没有持续太久,白光的亮度正逐步下降,周围的一切重新出现,轮廓模糊,泛着白圈儿,笼罩着一层层阴影。
他们不仅眼睛流血,耳朵也流血。方才爆发不仅是白光还有巨响。巨响震塌了房屋瓦舍,令人短暂失聪,他们什么也没听到。白光彻底散去时,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从噩梦中苏醒。他们看见,天上挂这个死去的太阳。残阳如血,正在缓缓坠落。
杨玉文注意到,那是皇城的方向。
旁边的柳章不见了。
天空破了个大窟窿,亿万暴雨从沿着窟窿边缘金光落下,神明光辉普照大地。大魈已死,每一滴雨都是它的碎片。江落回到地面。水泊中倒影扭曲。四周十分安静,她能听到植物的呼吸,风的跳动。感官被无限放大。万事万物,分毫毕现。
触动心弦的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沿着管道奔袭而来。她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