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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限,我活得太久了。是老天在提醒我该死了。”
“你可以结茧,冬眠一段时日,重新化形。”
“我已经在茧里了。”雪千山蜷手握住一把琴弦,指节发白,琴弦绷紧到极点,将断未断。
蝶妖脆弱易伤。他们所受到每次伤痛都留在身体里,经年累月,身体越来越差,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可以结茧重新融一具全新的,蜕变重生。相当于他们有很多条命,从头再来。不单雪千山可以结茧,蝶楼中残疾的蝶妖也都可以。
这是上天赋予他们的权利。
不过作为代价,他们将失去所有记忆。
在江落看来,这代价可以忽略不计。死到临头,活下来重要,还是记忆重要。
“你们为什么都不结茧?”江落上次就想问。
“不想失忆,”雪千山道。
“失忆又怎么了?”
“像我们这样的妖,失去记忆,就什么都没有了。”雪千山松开了琴弦,拂去上头的血珠,“连自己是谁也无法确定。”
“那不正好从头再来,”江落道:“反正你们都想去南方,重活一回。”
“重活的我们,还是我们吗?”
江落听不懂这话。雪千山悲春伤秋,自相矛盾。他明明想逃,却心甘情愿困在这里,为自己找诸多借口。活不下去了就结茧,这是虫族的生存本能。雪千山在人间待久了,连这么点简单的道理都想得很复杂。
雪千山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大王失忆过吗?”
江落道:“没有。”
雪千山道:“如果让你失去在长安的所有记忆,你愿意吗?”
江落想了想,这是什么怪问题。她和蝶妖不一样,她的愈合功能极其强大,伤痛并不会持续累积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她的身体随时都在更新换代的过程中,不需要依靠结茧重来,所以没想到失忆这种事。她试着代入,权衡。
失去长安的记忆,相当于忘掉全部的柳章,和绝大部分傅溶,还有楚王府所有人。那么她将回归南荒时期的野蛮生活。可能是有点难受。但真要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不得不这么做,那她肯定是以自身为第一考虑。
就算失忆,她也会顺着傅溶这根藤,重新摸到柳章。她还是会拥有师父的。
“我愿意。”江落给出明确答复,道:“我的命最重要。”
“没有什么回忆能让你用命去守吗?”
“没有。”
“我很羡慕大王,”雪千山道:“来去自由,身心由己。”
“你就是想太多了。”
江落活得轻巧,从不内耗,折腾自己。万事都是别人的错,天道的错。反正她自己
不可能有错。雪千山心里头有堵,所以想不开,大晚上在这弹琴。
江落一把推开焦尾琴,坐到他旁边上,像个蛮不讲理的强盗,“你只要记住,你是妖。天生了你,你做什么都是对的。你想住好的地盘,就把爪子亮出来跟人去抢。你想吃龙肝凤髓,就去抓。你想繁衍后代,就打败所有的竞争对手,让你喜欢的女人只能为你一个人下蛋。”
江落义正词严,有理有据。她觉得自己说得特别有道理。
活着太简单了,一点也不难。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活着的。没有任何回忆值得他去死。
这群蝶妖就是在人间待太久,把脑子学坏了,僵死了,钻牛角尖。雪千山所说的理由在她看来极其的矫情。江落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回忆如此宝贝。你拿根笔记下来,等破茧之后再看,不就想起来了?”
雪千山思考了好一会,好似顿悟,他无声笑笑,道:“大王说得有道理。”
江落道:“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雪千山道:“我们走不掉,在长安结茧,没有意义。”
江落道:“谁说的。”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管画轴,拆掉封盖,倒出画卷。往地上徐徐摊开。
“这么黑看得清吗?要不要点个蜡烛。”
“这是,”雪千山扑上前,跪在图纸前,道:“驱魔司大阵?”
“我照着画了一幅。应该没有错。”
“你怎么会有这幅图?”
“这你别管了。”大阵细节颇多,复杂无比,江落画了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一画完就来了。墨迹还没干。在赶来蝶楼的路上,她想过很多问题。
譬如说,大阵泄露,会不会给柳章带来什么麻烦。蝶妖们潜逃离开长安,再也不会回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这对柳章来说应该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且偷看阵图那日,江落同柳章探讨蝶妖处境,他对蝶妖并无好感,也没有明显的恶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妖也是啊。江落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很快把这点小问题抛到了九霄云外。
江落道:“现在的问题,大阵的漏洞在哪,得靠你来找,我看不懂这个。”
如果傅溶在,她可能回去找傅溶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傅溶不在家,她又不可能直接去问柳章。毕竟柳章才因为她不学无术、偷奸耍滑骂了她,她突然如此虚心想学,学的东西还这么敏感。柳章肯定会起疑心,进而发现她图谋不轨。
没办法,只能让雪千山去研究。